60 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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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秋野取病理报告的这天,李筱音请了假陪他来。
  在路上,他有点不安,问李筱音:“如果我没病,你是不是又不要我了?”
  李筱音在认真开车,目视前方,反问道:“你说呢?”
  “你说呢”,这是什么话?在剩下的路程,钟秋野把这三个字的深意翻来覆去地想,他觉得,李筱音那天和他领证是出于一种江湖儿女的义气和悲悯,可能旧情也有,但这些天,他告白表忠心,连一个吻都没落到,他有点灰心。
  到达医院后,李筱音去停车,本来叫他在路边等着,他敷衍着,自己一溜烟上了楼。钟秋野的心情其实很复杂,他当然不希望自己患疑难杂症不治之症,可是他又舍不下李筱音对他的这份情谊,怜悯也好,心疼也好,仗义也罢,他都不想松手了,如果能让这份疼惜和关心长久一点,他宁愿是多愁多病身。
  他很顺利地拿到了病理报告,那些简单的术语他也能看个大概,给他拿报告的值班医生也解释说,他没啥大毛病,只是有点上火。
  这个结果才让他上火,病来时声势浩荡的,没想到雷声大雨点小,连个泥点子都没砸出,哪怕是开个刀住个院,也不枉李筱音轰轰烈烈义无反顾的壮举啊!
  他走出了两步,又拿着报告折返,对着窗口的医生腆着脸陪着笑:“大夫,你们这个穿刺结果,权威吗?会不会不准啊!我觉得我挺严重啊!这耽误病情怎么办?”
  那医生头也不抬:“放心吧!我们会对每一个患者负责的,不会出错的。”
  医院里的病患来来往往,有人愁眉苦脸,有人一脸轻松的,有人伤心绝望,有人劫后余生的,医院是生死门,每天都在上演着悲欢离合,生离死别,未能堪破生死的芸芸众生,孰不爱生?用药丸,营养液,呼吸机,起搏器,血液循环机苟延残喘,在这世间争分夺秒。
  像钟秋野这样祈求生点病的人,并不多见。他这点小心思,有点像小时候,有个头疼脑热了,一向严厉的妈妈忽然待他温柔起来,煮独一份的荷包蛋给他,允许他在床上吃,可以看动画片,他喜欢那时候的妈妈,就像他贪恋现在的妻子。
  李筱音的电话打过来:“在哪一层啊?你拿到结果了吗?怎么样?”
  钟秋野接电话的手在抖,声音也抖:“我,我还没到,没呢,不知道。你在楼下等我吧!别上来了!”
  李筱音恰好接了一个客户电话,果然没有马上上来。
  他就在这时碰到了夏峻,“病”急乱投医的他问夏峻在医院有没有熟人,给他改改这个报告书,改成“有病”,听完他的诉求,夏峻骂他有病,就一脸嫌弃地撂下他走了。
  缓兵之计再缓,兵就快到了。钟秋野一筹莫展,心想,算了,给她说实话吧!她要是因为他没病没灾了,又要抛弃他,他也无话可说。
  就在这时,他听到有人叫他,回头一看,是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冲他惊喜地笑:“真是你啊!野哥。”
  管他叫“野哥”的是他的高中同学周路,现在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一脸斯文,和过去跟在他身后的黑小子判若两人,周路他妈妈是钟秋野的美术老师,一心想把儿子培养成齐白石徐悲鸿,无奈儿子天分不足,老师就天天对他夸她的得意门生小野,周路就对钟秋野怨恨起来,有一次争吵起来撕了他的画,不打不相识,两人后来关系不错,一起追过班里的一个女孩,最后钟秋野胜出,周路心服口服,甘拜下风,还说要拜他为师,只是后来很快高考毕业,各奔东西,拜师学艺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眼下的周路已经29岁“高”龄,在小城市他妈妈的眼里,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候,剩男的桂冠加冕,急需甩掉,每周被妈妈叫回去相亲,现在他已经有了周末恐惧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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