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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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爱是这个世间最令人暖心的字,那么秘密便是这个世间最伤人的词。]
  
  出租车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缓缓前进,窗外霓虹闪烁,来往车辆的喇叭声混淆着穿梭路人的喧嚣声,那么热闹,而车内却寂静得令人心里泛起一阵阵凉意,蔚蓝双手紧紧交握,嘴唇紧抿,身体抑制不住地轻颤起来,一闪而过的霓虹灯投射进来,映得她整张脸苍白无比。我握着她的手,想说点什么,却发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坐在前排的亚晨一直频频回头,我轻轻摇头,示意他什么话也不要说。他叹口气,脱下外套递过来,让我给蔚蓝披上,却依旧阻挡不住她发抖,她的冷来自心里而非身体。
  
  夜晚的医院总是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惨白的日光灯映照着惨白的墙壁、惨白的制服以及床单,令人心里冰凉而怅然。长长的走廊尽头,蔚叔叔坐在长椅上,肩膀耷拉着,双手紧紧交握,微偏着头目光始终盯着手术室上方的指示灯,听到身后急切的脚步声,他回过头来,起身,一脸内疚而疲惫地望着蔚蓝,低低开口:“蓝蓝……”
  
  我侧头看见蔚蓝垂下的手指缓缓握成拳,眼神冰冷得令人害怕,她的目光仿佛穿透蔚叔叔望向别的地方,说出的话一字一句都带着毫无温度的恨意:“如果妈妈有什么事,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然后漠然地越过他身边,朝手术室走过去。
  
  蔚叔叔伸出的手傻傻地僵在半空中,蠕动的嘴角终是没有发出半个字节,一脸颓丧地瘫坐在椅子上。
  
  在蔚蓝家做事的阿姨拼拼凑凑的叙述下,我们知道了事情的大致经过。蔚叔叔今晚本来是有应酬的,却临时被阿姨一个电话叫回来,他回家没多久,二楼就传来激烈的争吵声,伴随着摔东西的声音,以及阿姨歇斯底里的哭声……争执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到后来似乎都只有阿姨一个人在大喊大叫摔东西,叔叔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最后不知怎么的,两个人从卧室一直拉扯到楼梯口,看那情形大概是蔚叔叔想离开,阿姨不让,拉扯中,阿姨失足跌落楼梯,头部撞击到铁栏杆,血流如注,当即昏迷。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手术室的灯始终亮着,中途有护士急匆匆地从里面跑出来,大喊:“病人失血过多,血库供血不足,急需a型血……”
  
  “抽我的!”蔚蓝唰地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护士小姐看了她一眼,犹豫地说:“你太瘦,而且精神状态看起来也不太好,估计……”
  
  “废话这么多干吗!让你抽就抽!!!”蔚蓝提高声音,近乎用吼的。
  
  护士小姐被这么一吼,脸色立变,刚想发作,却被蔚叔叔走过来截住,“对不起,对不起。”转头望着蔚蓝,叹口气:“蓝蓝,你跟我一样,是b型血。”
  
  我也不是a型。我蹙眉。
  
  “我是a型。”亚晨清朗的声音在此刻如同一剂强效安心剂,蔚蓝望着他的眼神里除了感激还是感激,亚晨笑笑,拍了拍蔚蓝的肩膀,跟护士往验血科走去。
  
  这个时候,青稞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她身后还跟了江离,见了他我愣了下,他怎么也来了?他望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我疲惫地冲他笑了笑,算作招呼。
  
  青稞微微喘着气抱住蔚蓝,在她耳边轻声说:“宝贝儿,别担心,阿姨一定会没事的。”
  
  蔚蓝的眼泪在忍了这么久之后终于轰然滑落,她拖着哭腔对青稞说:“真的很抱歉,搞砸了你的生日会……可是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好怕妈妈再也醒不过来……”
  
  心里一酸,我伸出手臂紧紧拥住抱在一起的青稞与蔚蓝。在心里轻说,蔚蓝,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与青稞都会在你身边的,还有亚晨。
  
  一个小时之后,手术室灯光转换,大门打开,阿姨被缓缓推出来,额头眼角处缝了几针,缠绕上厚厚的纱布。医生拉下口罩如释重负地开口:“病人已过危险期,比之外伤,情绪激烈过度引起的气急攻心才更为严重,希望不要再令她受刺激。”
  
  病房门口,蔚蓝拦住试图跟进去的蔚叔叔,冷冷开口:“请你离开。”然后走进病房迅速关上房门。
  
  “叔叔,你还是先回去吧,这里有我们呢。”此时此刻,阿姨醒来最不想见到的人,应该就是他了。
  
  蔚叔叔叹口气,拿出一张卡,写上密码交给我,然后将我叫到一边,轻问:“西曼,蓝蓝是不是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欲言又止,可我却懂,我点头,没有告诉他蔚蓝早就知道了。
  
  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惨白灯光下,仿佛一息之间老了数岁,我心里真的很难过,为蔚蓝,为阿姨,也为曾经那个令我羡慕的幸福家庭,只是从前看似美满的一切,从这个夜晚开始,跌得粉碎,再也回不去。
  
  阿姨自醒来之后,仿佛变了一个人般,原本以为的大吵大闹的情况并未出现,她甚至不愿意出院,也拒绝见蔚叔叔,对于前去探望的亲友一概拒之门外,除了蔚蓝。
  
  我与青稞、亚晨去过几次,同样被阿姨拒之门外,鲜花水果亚晨煲的鸡汤只得托蔚蓝转交,可统统被退回来。
  
  蔚蓝忧心忡忡地跟我说:“妈是不是摔坏了脑袋?”
  
  我瞪她:“瞎说什么呢!”
  
  “真的,完全变了样,以前她多爱热闹的一个人呀,最无法忍受的就是安静,可如今她能待在寂静得可怕的病房里整天整夜,就发呆。”
  
  任何人在遭遇了巨大的变故与冲击之后,都会这样吧。我安慰她。心里却莫名地感觉到一阵阵害怕,依阿姨的性子,大吵大闹才是正常,而如今她太过平静,像是……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那种死寂的平静,令人惶恐。
  
  “西曼,你说他们会不会离婚?”蔚蓝轻声说。
  
  “先别想这么多,这些天多陪陪阿姨吧。”我握了握她的手,她侧身,趴在我肩头,沉沉地说:“西曼,做人怎么这么累呢?”
  
  亲爱的蔚蓝,这个问题,叫我如何回答你呢。
  
  阿姨在医院住了半个月,等额头的外伤拆线之后才出院。出院那天我与青稞、亚晨再次买了鲜花去接她,还特意每人写了一封简短的信夹在鲜花中,写信这个主意是江离出的,他说,比起面对面,写在纸上的一字一句的真诚更令人感动,而且避免了尴尬。
  
  没想到他一个大男生竟然还有这样细腻的心思,同是画画的人,亚晨就粗线条得多。此主意得到青稞的盛赞,赞完之后直接将话题引申到个人魅力值上,她说:“才华横溢年少成名家底丰厚关键还是美少年一枚,最重要呢,他看你的眼神与众不同呀,连对你朋友的事儿都如此上心。啧啧啧,盛西曼同学,如此极品美少年你还在犹豫个啥啊!”
  
  我打了个冷战,这台词好熟呀,尤其是最后一句,记得不久前,她貌似对那言也是如此品头论足了一番并以此句结尾。青稞姐姐,您可真是变幻多端的红娘呢!
  
  不过江离这个主意出得真好,效果显著,阿姨竟然主动邀我们去家里吃饭,并且是她亲自下厨。蔚蓝很开心,极为肉麻地一一抱了抱我与青稞、亚晨,说了句更肉麻的话:“这辈子能够认识你们三个,是我的福气。”
  
  我跟蔚蓝提议是否可以叫江离一起,她神色忽然一变,说:“算了吧,我不想跟不太熟的人一起吃饭。”片刻,又补了句:“我不喜欢他,以后我们有什么聚会最好别叫他。”
  
  我讪讪地,心想她是怎么了,平时虽然骄纵了点,但从来没有对我的朋友这么苛刻过,我回想起蔚蓝第一次见到江离时的情景,她的举动真的很怪异,震惊中分明还带了点……惶恐?可在那之前,他们并没有见过,究竟怎么回事?
  
  我甩甩头,逼迫自己别胡思乱想。更何况每个人在选择朋友时,都有自己的喜好与厌恶,这原本无可厚非。最近她因为父母的事情已经很难过了,就依她吧,只要她开心一点。
  
  阿姨的气色看起来还可以,做了一大桌的美食,招呼我们多吃点。乍一看,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可仔细看,你会发觉,她不快乐,以前脸上那种发自内心的幸福表情与动不动就爱与蔚蓝撒娇的口吻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强颜欢笑也无法掩饰住眼角眉梢的郁结,而且极容易走神,话也变得比以前少了许多。
  
  蔚蓝说,妈妈回来之后不与爸爸吵架,也从未提过离婚的事,只是辞退了做事的阿姨,亲自打理一切家务。爸爸大概是因为愧疚,基本上每天都回家吃晚饭,据说与外面那个女人分开了。一切好像回到了从前,可我感觉,一切都不一样了,妈妈的平静令我害怕……我跟她有同样的感觉,回家跟妈妈说起阿姨的情况,似乎在故意压抑自己的情绪不让它爆发,这样下去她整个人都会崩溃的。忽然心念一动,对妈妈说:“你介绍纪睿给阿姨吧,或许他可以帮到她。”
  
  妈妈无比感慨地说:“没想到你蔚叔叔也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当年他在医院的时候出名的为人踏实,对你阿姨更是好得令所有女同事羡慕,唉!”
  
  我心里难过,跟着感叹一句:“真是再好的感情都会变质,如果是这样,那不如不开始,以免日后伤心。”
  
  妈妈瞪我一眼,嗤笑道:“你这孩子,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悲观情绪呀。”
  
  “是真的嘛。”我嘟囔,蔚叔叔与阿姨的恩爱一直令我羡慕,也是我对幸福家庭的标准,可如今……“我的西曼以后一定会遇见一个此生都爱护你、对你一心一意的人。”妈妈摸了摸我的头,无比认真地望着我,似乎是赐给我一句金玉良言,又像是一句令我安心的郑重承诺。我想到妈妈的病,又想起很早就离开我们的爸爸,心里潮湿,反身拥住她手臂,开口时语调里都沾染了湿意:“那你呢?妈妈。”
  
  良久,妈妈才很不好意思地开口:“西曼,妈妈想跟你商量一件事……那个,那个……”她吞吞吐吐老半天,才在我殷切的眼神下说出完整的一句话,“那个,你纪叔叔约我们周末一起吃中饭,出席的还有……他儿子。”说完,妈妈别过头去。
  
  “如果你不愿意……”
  
  “真的?真的吗?妈妈,真的吗?!”终于反应过来的我跳起来兴奋地截断她的误会,我哪里是不愿意,相反,我非常非常非常愿意!
  
  此时此刻我真的很想立即打个电话去嘉许下老纪呀,别扭了这么多年,终于开口求婚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纪睿对我妈妈心中有意!据说纪睿的妻子也过世了很多年,既然如此,还有啥好担心的?虽然没有百分百把握妈妈对纪睿的感情,但至少不讨厌,有事儿找朋友帮忙也会第一时间想到他。在见过纪睿几次之后,我曾动过拉拢他们两个的心思,旁敲侧击了好几次,可妈妈老是将话题绕开。而今这顿饭可不仅仅是朋友相聚这么简单,嘿嘿,摆明相亲宴嘛!
  
  “西曼,妈妈是不是太自私了点?”妈妈望着我,语气低下去。我知道她的意思,在现在这个状况答应与纪睿在一起,很大一部分,不,百分之八十都是为了我,她担心自己的病情一旦恶化,离开之后我便孤苦无依,她急于帮我找到一处庇护,明知道只要她开口,纪睿一定会帮她照顾我,可在她心里,大概一个名正言顺的家庭来得更有保障。
  
  “妈妈……没有,真的没有。”我抱着她,既心酸又心疼,“你就是太无私了……可是妈妈,我希望你做这个决定不仅仅是因为我,我希望你幸福,明白吗?”
  
  “傻丫头,”她拍了拍我的头,笑道,“妈妈不是那种强迫自己的人,当年因为一些误会,一念之间我与老纪错失了彼此……我不想在余下的日子里再留下遗憾……”
  
  我不知道当年他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但庆幸,兜兜转转,终于又回到了原点。
  
  我没大没小习惯了,也不怕招打地缠着妈妈问纪睿是怎么求婚的,玫瑰多少支?有没有钻戒?
  
  妈妈哭笑不得,索性抛下我回房间睡觉去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像个疯子般呵呵呵呵地直傻笑。我看得出来,妈妈很开心,竟然在她脸上看到了如小女孩般的羞涩,自从休病假以来,她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谢谢你,纪睿。
  
  谢谢你让我最爱的人开心。
  
  谢谢你在她患病的时候不离不弃。
  
  纪睿的中餐宴设在近郊一家小型私家会所,格调雅致,环境幽静,据说此会所在本城很有名气,座位有限,经常需要提前半个月预定,菜价昂贵得令人咋舌,可依旧令人趋之若鹜。妈妈说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纪睿只是笑,体贴地为我们拉开桌椅。我打趣说,应当应当,人生大事嘛!惹得妈妈直瞪我,纪睿爽朗大笑。
  
  这种气氛与感觉令我心里很温暖,第一次有全家团聚的感觉。这么说或许对去世的爸爸有点不公平,可我对他的印象实在太模糊,妈妈孤苦了这么多年,我很希望她能得到更好的照顾与幸福。
  
  直至开始上菜,纪睿的儿子还没有来,他抱歉地说:“不等了,我们开吃吧。”
  
  可妈妈坚持,好歹是第一次见面,这样不太好。我撇撇嘴,对这个还未见面的异姓哥哥好感度直降。听纪睿提及过他一次,只感叹说,如果他能有你一半懂事该多好。言谈间大致了解,他儿子正处叛逆期,问题少年一枚。
  
  纪睿只得出去打电话催促,我绕过桌子去给妈妈添水,趁机附在她耳边打趣:“妈妈,你是不是有点儿紧张呢?
  
  ”言下之意是,丑媳妇见公婆会紧张,后母见继子你怎么也紧张呢。但我没胆直接说出来。
  
  妈妈伸手笑着敲我的头,“没大没小。”
  
  纪睿拿着手机走进来,笑问:“在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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